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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(3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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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,但是說不奇怪,卻是假的。

蘇瓔緩緩笑了起來:“那件事情,我自己也有所耳聞。林靈素如果不是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賭註,又怎麽可能輕易的將你封印呢。”

將夜輕輕冷哼了一聲,但是沒有出聲反駁,這似乎是第一次他從蘇瓔的身軀中化出了身形,和她一起並肩出現在這個世界上。

蘇瓔再次笑了起來,素白的衣袂在風中颯颯,她回過頭看著林靈素消失的地方,眼中露出了淡淡一點悵然,“當初他用自己的性命和帝鐘鎮壓了你,可惜……我自己定力不夠,否則的話,也不至於讓這麽多人牽扯這件事裏來。”

將夜冷冷蹙眉,過了半晌,才低聲說道:“我當年,沒有附在林靈素的身上。一開始,我殺了很多人,不……應該是很多人,都被殺戮牽動了內心的惡念。那個時候七國戰亂連綿,諸國試圖擴大將圖,避無可避的會引起殺戮。而殺伐又牽動了天地靈氣的動蕩,山洪幹旱,地震水枯……那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,人間煉獄。”

林靈素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,那個時候將夜附著在一個將軍身上,征伐四方,以慘無人道的殺戮以及勝利之後的屠城在七國之中都讓人聞風喪膽。有時候要殺一個人,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。只要有必死的決心,無論什麽事情,都不是沒有可能的。

林靈素所做的,不過也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,封印了控制住那個將軍的將夜。

可是自那以後,他就再也沒有見過林靈素。那麽這一次,他忽然來見蘇瓔,又是為了什麽呢?

回去之後,才發現幾個人都已經開始在收拾行李了。

既然人都已經齊了,子言的意思便是千萬不能再耽擱下去。他雖然趁機封印了伽羅,使得曼陀羅大陣的運轉受到凝滯,但是唯恐遲則生變,還是立刻趕回景國的好。

的確,被封印的可是欲色天的天主,就算伽羅一時不察被人封印在了陣法之中,但是誰也不知道,那個封印到底能維持到什麽時候,自然是早些進入普覺寺中施行子言的計劃更好。

臨行前一夜,蘇瓔輾轉反側,卻遲遲不能入睡。

外頭的月色那樣好,絲絲縷縷的從天上流瀉而出。這座普通的民宅裏有一口小小的井,井邊搖曳的柳枝在微風中輕輕晃蕩。蘇瓔緩緩睜開了眼睛,看著那些月光像是雨水一樣撒了人一頭一臉。

這幾日她的身體越來越衰弱,時常能夠聽到將夜在自己耳畔發出的猙獰笑聲。甚至午夜夢回,她都一種古怪的錯覺,似乎自己的身上帶著重重的血腥味。這一路上,尾隨著他們而來的怪物,究竟是什麽東西?

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蘇瓔坐在井旁微微探下身去。或許是雨水充沛的緣故,井裏的水上漲得很高,波瀾不起的水面上,時不時飄來的柳絮隨風而去。

那些在塵世中浮塵的女子,和柳絮又有什麽差別。好則嫁與東風郎,差則委地落芳塵。所謂的命運,不過是將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為樂,天地是一盤無邊無際的棋盤,而每一個人……都是在此中掙紮的棋子。

所以有時看見幼兒,蘇瓔都會覺得心中憐憫。那樣純真的目光,卻不知道日後等著自己的究竟是怎樣的命運。在這樣的世道之下,人人不過只是飄蓬罷了。蘇瓔茫茫然的伸出手去,平靜的水面立刻碎成千片,那沈穩如玉的倒像也隨之扭曲起來,竟然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猙獰。

就在這時,緩緩的風聲裏,隱隱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。蘇瓔警覺的回過頭來,卻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人竟然是子言。他深藍的長衣隱在黑暗之中,此刻看起來倒像是一種詭異的深紫。

“怎麽了,可是身體不適?”蘇瓔皺眉,站起身朝那人走去。然而靠的近了,才發現對方的面色十分古怪,子言怔了怔,頗有些疑惑的看向蘇瓔:“你方才……沒有聽見什麽聲響?”

昏暗的燭火之下,蘇瓔的眉眼蒼白的就像是一張白紙,她微微皺眉,然後搖了搖頭:“我也不過才出來一會兒,怎麽,可是有什麽不妥?”

子言左右看了看,心底依然覺得不安。如此夜深時刻,如果不是自己因為要調理消耗掉的法力,恐怕也未必會發覺那一縷奇怪的氣息。就像是一陣風從窗前搖曳而過,但是那風裏殘留的氣味,卻叫人十分不安。

“不知道為何,方才我總覺得心神不安。像是有什麽邪祟在我身邊盤旋了一陣,蘇瓔,你如今法力大不如前,切切要小心。”話語中的關懷之意拳拳,蘇瓔笑了笑,頷首道:“這句話原本該是我囑咐你才對。子言,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我拖累你,當初我行事魯莽累你也被謫入凡塵,如今又成了這個樣子,還是要靠你為我勞累。”蘇瓔伸出手拂去了井邊的塵埃,一剎那有血色的花朵在碧草之中掙紮著開出了艷麗的花瓣,然而不過是片刻的功夫,那花朵覆又歸於塵土。

“你瞧,我如今連凝神化形都施展不出來了。”素來眉目冷冽的女子此刻有些黯然的看著自己的手指,明月如故,然而黑漆漆的草叢中卻熄滅了最後一縷光亮,恰似她猶如風中將要枯萎的生命。

子言站在一旁看著她收回了手,一時間也有些悵然。她素來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,平日絕少會露出如此軟弱的情緒。生死一刻,或許……她心底也不是不害怕的。

男子緩緩走了過去,趁著蘇瓔的手還沒有攏回袖中,一點亮光再次從草叢深處躥了出來,青碧的草叢裏,一株細嫩的幼苗漸漸抽出了嫩芽,此刻開出巨大的花瓣,也不過眨眼的事。在風中搖曳生姿的花朵似乎頗通靈性,此刻像是在搖頭擺尾一般,親昵的觸碰著女子的手指。

那是佛國凈土的波羅花,色澤質地都宛如黃金,但是無法折斷,水火不侵。從前在上清三界,子言曾經送過一朵給蘇瓔。她眉間閃過一點盈盈的笑意,明知道眼前的波羅花不過是幻化出來的假象,還是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那猶如絲綢般輕柔的黃金之花。

原來今日是滿月之夜,難怪月色這樣的清亮。蘇瓔看著月輪露出了一縷笑意,然後回過頭來微微挑起了眉梢:“我知道封印曼陀羅大陣勢必不會像你說的這樣輕松,子言,我說過,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在牽連你。待此事了結之後……”

“待此事結束之後,我自然會帶著你重新回到九重天去。”子言低低一笑,開口截斷了蘇瓔想要說下去的話,“如果到現在我還看不出你凡心已動,那麽這麽多年的神仙,我也算是白做了。”

“子言……”蘇瓔的眼底難掩震驚之色,然而到底是多年好友,她並沒有想要刻意隱瞞,過了半晌,只得低低嘆了一聲:“我不知道,子言……難道連你都已看出來?”

“封印伽羅雖然困難,但是她根本無心抵抗,所以我才能如此輕易便成功。甚至這兩百年來在紅塵之中四處尋找你的蹤影,無數個日日夜夜,我都不曾覺得辛苦。可是……現在看著你,蘇瓔,你卻真正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”

子言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,十分無奈的望著眼前的人。

不錯,就算再怎麽自欺欺人,有些事情,也不可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。蘇瓔內心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了,在百年凡塵之中,她從一開始的困惑和冷漠,似乎尋找了自己所需要的真諦,然而這種真諦,對於感情的執迷,在子言看來,卻是毫無必要的沈淪。

”子言,你還記得,你當初是什麽時候成仙的麽?”手中的花朵質感奇異,不像是尋常的花瓣一般柔嫩,而像是某種布匹和錦緞一般的裁制,無論如何用力的撕扯,都不能損傷分毫。蘇瓔的指尖輕輕點在金色花瓣上,微微笑了起來。

“那已經是六百年前的事了。”子言眼神一黯,不易察覺的皺起了眉,“那麽多年前的事,還提來作什麽?”

“你已經不記得了吧。”蘇瓔仰起頭,波羅花沒有香味,想要采摘的話,只能用三昧真火來煉,“就像是這一朵花一樣,看似與世無爭,可是子言,你也和那些仙人一樣,漸漸變得,水火不侵了。”

六百年前,子言其實並不是個道人,那個時候,他的身份是一位將軍。這件事情,還是在蘇瓔墜入凡塵之後不久才知道的。子言他,的確是已經不記得了。那真的太久了,久到子言任職的那個王朝都已經沒落了,王權更替,楚國的國王都已經換了不知道多少人,更何況只是一個尋常的將軍呢。

“將軍麽……”子言抿了抿唇,不置可否的樣子,“似乎是有過這樣的事,我不是說過,那件事真的已經很久了麽。我的確是當過將軍,可是……有些東西,既然不重要,就沒有必要在記得了。”

的確,九天之上的仙人們,都會通過打坐的方式不斷的來驅逐內心的雜念,有時候也將那些無用的記憶從內心深處排除。否則千萬年的時光裏,那些紛紛擾擾的記憶就已經會逼得人快要發瘋了。

最好的辦法,自然是將那些沒用的記憶,全數都清除掉。可是……對蘇瓔而言,正是這一點,才讓人難以忍受。

“子言,墜入凡塵之後我才明白,有些東西,並不是無用的記憶。我在這裏所經歷的一切,即便重回九天之上,我都不願意就此忘記。”蘇瓔微微笑了起來,起身站了起來。

看著蘇瓔遠去的身影,子言沒有答話,而是低下了頭,伸手折斷了那一朵阿波羅之花。金色的花瓣底下,在子言的手中發生了緩緩的改變,那是方才蘇瓔觸碰過的地方,此時此刻,竟然染上了一抹緋紅的血跡。

子言倒吸了一口冷氣,神色變得鄭重起來。

閑來無事的下午,頤言和蘇瓔正在閑聊著,頤言希望蘇瓔的病好了之後,他們可以回去繼續開一家紅塵閣,要不然在七國之中隨意走一走也是好的。

“算了,那些事情,以後再說吧。”頤言嘆了口氣:“真是奇怪,子言道長和宋公子竟然兩個人都出門去了,他們該不是喝花酒了吧?”

“不要胡說。”蘇瓔失笑。

“這可說不準呢。”頤言念念有詞的說道,“男人大抵都是這樣,一旦有了伴,什麽本性都給激發出來了。”

“我想去一趟普覺寺。”蘇瓔知道頤言的性子,就是喜歡嘴上不饒人。然而不知道為什麽,她心底總有一種奇怪的預感。

“去普覺寺?”頤言有些疑惑的說道:“子言道長不是說再歇息兩天,萬事妥當了再說麽。”

九十九章

“萬事妥當……事到如今,究竟還有什麽是不妥當的?”蘇瓔蹙眉,這個疑惑一直沒有說出來,無外乎就是出於對子言的信任。然而已經整整過去了五天之久,對方卻對去普覺寺一事只字不提。

到底還要準備些什麽,還是說……這僅僅只是一個借口罷了?

“這兩天我總覺得心口發悶。沒有緣由的,痛得就像是有刀在裏面割一樣。”蘇瓔遠眺著普覺寺的方向,淡淡的說道,“越是靠近那個地方,我就覺得越難受。子言應該也察覺出來了吧,所以我們從來沒有去過普覺寺。”

“小姐如果想去的話,那麽……不如現在就出門吧。”頤言也覺得有些奇怪,更何況雖然一直冷言冷語,但是一旦事關蘇瓔的身體,她根本就亂了方寸。

兩人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出門離去,臨走的時候,看著空無一人的庭院,蘇瓔深深嘆了一口氣。兼淵和子言兩個人,究竟去了什麽地方?

如果他們二人聯手的話,這個天下只怕也沒有什麽去不得的地方。值得擔憂的完全不是兩人的安危,而是……濃重的不安沈甸甸的壓在心頭。蘇瓔忽然想起那個一路尾隨而來的妖魔,這段時間似乎也隨之銷聲匿跡了。

沒有乘坐馬車,兩人就這麽信步往普覺寺的方向走去。頤言不停的往兩邊張望,似乎對熱鬧的人世十分感興趣。這些年來,她們主仆二人也的確是和凡人相處的時間更多。但是不知道為什麽,頤言有些出神的想,自己倒是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凡人,可是小姐卻始終和從前沒有什麽兩樣。

她曾經說過自己之所以會開一家名叫紅塵閣的店鋪,就是因為想要知道紅塵中那些愛恨癡纏,究竟可以讓人走到何種地步。

但是,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,無論如何,都不可能會懂得吧。直到遇見宋公子的那一天,他們連個甚至差點都要動氣手來了。然而誰又知道,後來的兩人竟然會有這麽深厚的牽絆呢?

宋公子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呢,雖然有時候脾氣固執了一些,但是是真心實意的對小姐好。

還有子言道長也是,據說他還是從上清三界下來的仙人,能夠在道德天尊身邊聆聽道法,就算只是一個妖怪的自己都知道那是多麽讓人羨慕的殊榮。

可是小姐她的心……的確是已經往某個地方開始傾斜了吧。就算她什麽都沒有說出來,但是從某個方面而言,那些親昵的舉止和神情,只有在看見宋公子的時候才會展露出來。

“嘶……”原本正在出神的頤言陡然一怔,霍然回過頭來,才發現白衣的女子竟然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疾呼。

像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刺進了體內一般,素來淡漠的面孔因為痛苦而變得扭曲起來。周圍的人來人往,無數的善男信女從普覺寺進進出出。這是景國的國寺,因為供奉著傳聞中的佛陀舍利,一直受到信徒的尊崇。

妖怪自然不能靠近佛寺之中,不過蘇瓔體質特異,頤言又從來不染血腥,照理來說,應該不至於被佛寺所排斥才對。然而此情此景,蘇瓔竟再也無法往前一步。

“救命,救命啊……”女子的眉頭蹙得更緊,隱隱約約的,竟然似是聽見了有人在自己耳邊疾呼求救的聲音。從前無論是進出佛寺還是道觀,都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。

整座佛廟都被肉眼所無法察覺的一層金光所籠罩,如果要強行進入,倒也不是沒有辦法。可是,如果連這座寺廟都在排斥著自己,那麽想要進入普覺寺的內部,穿過曼陀羅大陣來到佛陀舍利面前,簡直無異於是癡心妄想。

那些在腦海深處回響起的聲音,究竟來自哪裏?蘇瓔的腳步停頓在了普覺寺的門口,沒辦法再往前踏出一步……這種刀割一般的疼痛,讓女子的面孔顯露出一種駭人的蒼白。

沒錯,就是這種感覺,自從來到景國之後,不時就能感受到這種無端的疼痛。

只要遠離佛寺,這個情況才會得到舒緩。

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?

蘇瓔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,頭顱內像是有什麽在說話一樣,一陣陣的疼痛像是潮水一般瘋狂的襲來。周邊似乎有人圍了過來,那樣熟悉的感覺,讓蘇瓔下意識的收回了準備反攻的手勢。

“小姐!”頤言發出了一聲尖叫,然而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,子言已經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出手抱住了眼前往後昏厥的女子。

他回過頭,冷冷的說道:“從今往後,不要再讓她靠近普覺寺了。”

那句為什麽還哽在唇齒之間,眼前的人已經抱著蘇瓔大步往回走去了。頤言下意識的皺眉,跟在蘇瓔身邊這麽久,她不可能看不出眼前的狀況未免太反常了。小姐擔心的沒錯,子言的確是有什麽事瞞著他們。

而且看現在的情況,還是一件十分嚴重的事。她想了想,出奇的沒有再跟上對方的步伐,反而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跑了過去。

“宋公子……”一路飛奔回了客棧,子言果然呆在客棧中修養,難得的是墨蝶也不在,頤言舒了一口氣,連忙將剛才發生的事絮絮說了一遍。

“怎麽會這樣?”兼淵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,蘇瓔如果不能進入普覺寺,那麽子言的那個計劃,似乎就是要擱淺了。

“不知道,如果子言道長堅持什麽都不說,我們就根本不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”頤言深吸了一口氣,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一幕,心底越發覺得不安。她對於蘇瓔的身體比別人了解的更多,自從被邪祟附身之後,她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。本來在殷國還能勉強維持,然而一到了景國,她雖然不說,但自己卻一眼就能看出來,如果再不想出一個辦法,只怕是誰都沒有法子了。

子言……兼淵的神色也漸漸凝重起來,這個從九天之上來的仙人一直都在充當著某種指揮者的角色。據說他曾經是看顧藏寶閣的道童,所以與蘇瓔的關系也格外親厚。可是如果真的已經到了如此緊要的關頭,他究竟還在隱瞞著什麽?

“你不要過於擔心,子言他……無論如何,我想出發點也終究是為蘇瓔好的。”想了想,兼淵低聲說道。

雖然並不想說出這句話,然而不得不承認,這是事實。

那個從九天外的男子,有著自己無法比擬的高傲氣度和見識。

從前自傲的力量在他面前不值一提,能夠趁機封印了曼陀羅陣的欲色天主,這份力量已經足以叫人瞠目結舌了。在自己還在人海中沈浮漂泊的時候,他是不是就在九天之外和那些神佛一起,冷冷的看著一切。

或許,他堅持將蘇瓔帶回上清天界,這個決定……是對的吧。

“咦,宋公子,你做什麽去?”

“我去普覺寺看看,蘇瓔會在那裏暈倒,或許是被什麽東西影響了也說不定。”

“宋公子你自己,多保重啊。”頤言看著對方遠去的身影,脫口而出。

似乎在不久之前,自己還在為子言道長說好話呢。頤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,也難怪小姐一直搖擺不定,其實這兩個人都很好。非要從中挑一個出來,小姐自己也很困擾吧。更何況,或許對小姐來說,她的心,應該早就做出了一個選擇才對。

看著兼淵離開後,頤言忽然嘆了口氣。的確,子言道長和宋公子都很好,道長有無窮的壽命,以後回了上清天界,終究兩個人可以並肩看千萬年的日出日落。可是,宋公子的好法,卻不是這個樣子的。

他沒有道長那麽厲害,可是一旦牽扯到小姐的事,一定是宋公子義無反顧。但是子言道長……只怕就未必了。他的心思很難猜,只想小姐和他一起會三清天界,卻從來不問小姐自己心底,究竟在想什麽。

但是,無論如何,頤言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。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太過突然了,似乎一夜之間有什麽已經無聲無息的開始出現了變化,但是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。

“表哥人呢?”正在喝茶的子言和蘇瓔同時擡起了頭,原來是墨蝶急不可耐的推開了門,連聲喊道。

“宋公子似乎出去了。”蘇瓔擡起手,想要再泡一杯茶:“墨蝶姑娘有什麽事麽?”

“當然有事,宋家的人已經找來了。”墨蝶冷哼了一聲。“龍虎山雖然將表哥逐出了師門,不過宋家的意思,並沒有要更換繼承人的想法。我這次來,就是想要傳達族中的意見,請表格趕快趕回去,繼承家業。”

蘇瓔只是平靜的看了她一眼,墨蝶為什麽不去找兼淵,反而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自己?她緩緩了站起了身,一張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不妥。

剛剛想出手,然而子言卻不輕不重的咳了一聲。、

蘇瓔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,然而子言的神情卻十分沈靜,這讓蘇瓔原本並攏的的手指無聲無息的松了開來。

“宋姑娘,既然你家人已經尋了過來,你與他們回去,也是理所應當的。這件事情,無論是與你還是與宋公子,其實都沒有什麽關系。”

墨蝶她擡起眼來,似笑非笑的看了兩人一樣,眼中閃過一縷嘲諷:“這個時候才說和我們無關,不覺得太晚了一些麽?”

子言越發不動聲色,只是擡起頭饒有興趣的看了她一眼:“那宋姑娘又想如何呢?宋家的人既然找到了這裏,只怕龍虎山和那群人也要跟過來了吧。既然已經到了景國,其實所有的事差不多也該結束了。就算不在此刻,等到事情一了,我們到底也要就此作別了。”

蘇瓔微微抿唇,這番話,其實多半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吧。恍惚間,似乎看見了墨蝶眼中閃過的一縷喜意。

她陡然間轉過頭來,將視線落在了蘇瓔的身上,一字一句的問道:“蘇姑娘,真的是這樣麽?”

墨蝶的那點小心思,其實誰都看得出來,如果是喚作從前,蘇瓔自然會毫不猶豫的點頭。凡塵之中愛恨成癡,和她有什麽關系呢。可是這一次,她忽然無法再置身事外的裝作什麽都無所謂了。

過了半晌,她點了點頭,緩緩說道:“的確,如果能順利的進入普覺寺中,這件事情,其實與你和宋公子,都沒有什麽關系了。”

墨蝶沒有再說下去,只是靜靜的看著蘇瓔的眼神,似乎想確認些什麽。

屋子裏陡然靜了下來,她深深吸了一口氣,打破了忽如起來的沈默:“那就好,如果真的是這樣,蘇姑娘能夠平安無事,那麽也不枉表哥一番盡心盡力。”

那句話裏的嘲諷意味如此明顯,幾乎連墨蝶自己都有點吃驚,可是她忍了忍,還是繼續說道:“既然如此,我就去聯絡那些族人,不日之後,就與表哥啟程回宋家。”

“其實表哥未必肯和我離開,只是,如果是蘇姑娘開口的話,他就一定會走的。”她眨了眨眼,然後轉身離去。

子言一直沒有說話,知道墨蝶離開之後,他才甩了甩衣袖,兩扇打開的房門便無聲無息的合攏了起來。他回過頭,卻看見蘇瓔的臉色蒼白一片,一點表情都沒有。

她只是那樣看著自己,帶著一點讓人看不透的疑惑和疲倦。

蘇瓔的心魔……究竟有多深,這一次,就連子言都開始變得忐忑起來。他費勁千辛萬苦做出的種種努力,難道,中途還會出現什麽變故麽?

可是,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,他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。更何況,子言緩緩吸了一口氣,他不認為自己做的事是錯的。她本來便是三清天界的天女,只有兜率宮才會是她最後的歸宿!

“阿瓔,你……”

“我沒事。”她微微笑了起來,然而神情卻有著說不出的恍惚。像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一般,說不出的困倦,緩緩道:“子言,我知道,你做什麽,都是為了我好。”

“小姐,真的準備以後和子言道長一起離開麽?”仿佛聽到了不就之前的那番話,頤言有些惴惴不安的問道。

“那樣不好麽?”蘇瓔的唇角有淡淡的笑意,然而眼神卻是淡漠的。空氣中不知道是什麽花開了,有著氤氳的香氣,讓人昏昏欲睡。

“我不知道到。”頤言嘆了口氣,似是在遲疑著要不要說下去,過了半晌,才鼓起勇氣說道:“小姐,如果你自己覺得不開心,那麽,怎樣都是不好的。小姐,你別怪我多嘴,你心底到底是怎麽想的呢?”

“我心底?”蘇瓔失笑,或許是真的累了,從前的那些避重就輕,略過不提,在這一刻竟然也變得不再那麽重要了,她想了想,這才緩緩說道:“我心底,很希望有朝一日,還能和他再喝一壺梨花落。可是,如果我堅持這麽做,不但是愧對子言,更是對他的負擔。”

“假如不是因為我,只怕她也不會被逐出師門了。”

蘇瓔緩緩閉上了眼睛,然而,屋內的門扉像是被誰推開了一般,有清冷的風呼嘯而來,夾雜著某種熟悉的氣息。

“只要有你這番話,我做什麽,都是心甘情願。”遙遙的,那個人的聲音,遠的像是在另一個世界所傳來的。

頤言倒是開心的很。

“你這麽開心做什麽?”

“自然開心。”頤言嘟起嘴,樂得直笑:“小姐,這些事我和小姐不知道說了多少遍,如今小姐總算是允下了,我自然開心。”

蘇瓔失笑,在旁人看來,自己是這樣的不坦誠麽。不過……有些話,終究是說出來了。

蘇瓔吐了吐舌頭,露出一臉輕松的樣子,轉身也就走了。

兼淵在一邊看得忍俊不禁:“從前怎麽沒發現頤言性子這樣可愛。”

蘇瓔笑了笑,懶洋洋的倚在窗臺上出神,頤言一走,整個房間也就只剩下自己兩個人了。

兼淵就坐在蘇瓔的對面,低下頭用細長的手指小心的折著紙鶴,時不時的擡起頭來看蘇瓔一眼,渾然不像是從前那個聰明睿智的樣子,就像是這世上無數的年輕男子一樣,看著自己心中喜愛的女子,就這麽直直的看著。蘇瓔一開始也由得他,可是看久了,難免就有些尷尬。再這麽看下去,只怕兩個人就什麽事都不用做了。蘇瓔擡起手腕泡了一杯茶遞過去,略略蹙起了眉。

“怎麽回事,傻了不成?”

兼淵搖了搖頭,接過茶杯喝了一口,客棧裏自然沒有什麽上等的茶葉,可是蘇瓔的確茶藝不錯,茶葉的味道十分雋永讓人回味。方才聽見的一切,似乎還在耳畔回響,仿佛無論怎麽看,眼前的那個人都看不夠似的。

“等你病好了之後,我就和你周游七國,直到有一日,我老的走不動了,我們就找一個地方定居下來,好不好?”

他的聲音很輕,像是夢囈一般。

一百章

他的手真的很巧,那些紙鶴一個個折起來都栩栩如生。不止是紙鶴,有時候還會有些別的小物件,夾雜在一起,什麽的可愛。他還會說起自己從前認識的一些朋友,有些是居室,有些卻是妖怪,他們和自己的交情都十分不錯。如果日後有機會,他想讓蘇瓔也見一見。

好不容易手頭的紙全都疊完了,兼淵的手頓了頓,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,可是還沒等蘇瓔松口氣,他又站起來說道:“我們出去走一走吧,來了景國之後,我們似乎還沒出去轉過呢。”

蘇瓔終於忍不住,低低的笑了起來。

奇怪,從前真的從來沒有看出來過,他原本是這個樣子麽,就像是一個得到了什麽玩具的孩子,開心的不得了。

站起來正準備說些什麽,蘇瓔卻忽然怔住了。或許知道裏面住的是女客,店家倒是特別貼心的多放置了一張桌子,上面一面明鏡清晰,倒映出來長發披肩的白衣女子。容顏秀麗,然而神色卻是前所未有的陌生。

鏡子的那個女子,眉梢眼角都含著淡淡的笑意,不像是很久以前,那樣譏諷冷峭的笑意,從來沒有到過眼瞳裏。

就像是寒潭融化,有春水泊泊,蘇瓔看著眼前望著自己的男子,心底忽然傳來了一聲淡淡的嘆息。

眼前的歡喜,到底能持續多久呢,會不會到頭來,只不過是一場竹籃打水,夢中之空?

“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?”兼淵伸出手來,彈了一彈蘇瓔的額頭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在胡思亂想,說不定我只是反悔剛才說出那些話而已。”白白被人彈了一指甲,蘇瓔自然不會甘心,立刻反唇相譏道。

兼淵呵呵直笑:“哪有人心底後悔的時候,會想你一樣皺著眉頭。蘇瓔,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,不過有些東西,如果太在乎結果究竟會如何,這個過程中所帶來的,最後也會被抹煞的。”

“可是偏偏這世上有些事,結果卻一點也不重要,重要的,不過就是一個過程罷了。”

幾天後,兼淵卻收到了子言的一只紙鶴。傳遞出了主人的指令之後,那只飛鶴立刻便在空中化成了一縷灰燼。兼淵沈默了半晌,最終還是決定去赴這場相約。

“你其實……應該也猜出來了吧?”已近黃昏,子言的眼神看向遼遠的天空,半晌,才忽然回過頭來,沈默的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人。

“果然是她?”原本皺著眉的男子在聽到對方問話的剎那,一張臉瞬間變成蒼白一片。迎著落日餘暉,綿延的飛檐翹宇像是要一直鋪展到天色盡頭一般,然而在人來人往的湯歌城中,那一點苔蘚般的濃黑竟然叫人看不見底色。

子言冷冷的望著眼前的人,這是湯歌城中有名的占星臺,拔地而起,高聳入雲,幾乎可以俯瞰整個王都。他笑了笑,微微探下身去,用一種十分奇異的語調說道:“蘇瓔在凡塵中留戀了這麽久,我當時就極為擔憂,怕她有一天入了業障而不自知。但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,天尊曾經允諾我,假如不憑靈力,我能夠找到蘇瓔並將她從下界帶回上清天界,天尊便可對過往之事既往不咎。”

“然而,到底人力有窮盡之時。我遇見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,她的心底……已經開始背凡人所謂的情愛侵蝕,我到底,還是來晚了一步。”子言的眼中陡然綻出一縷駭人的光芒,攏在袖中的手指動了動,過了片刻,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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